本报记者 李石

　　12月14日，兴平市西城街道花王村。冬日的阳光透过塑料大棚，洒在一垛垛金黄的秸秆上。

　　56岁的王科昌额上沁着细汗，正和几位农户把玉米、小麦秸秆推进轰隆作响的搅拌机。空气中弥漫着秸秆特有的清香与泥土气息。6小时后，这些混合物将经历一场高温“洗礼”，变身为标准的食用菌原料包。

　　不远处，68岁的村民刘素珍手法娴熟，正将珍贵的原种菌包，像分派种子一样，仔细分配进每一个原料包。

　　“一个原种包能管25个料包，每个料包3公斤，最后也能出3公斤蘑菇。”刘素珍边操作边介绍，随手用一张旧报纸封住袋口，“别看它普通，透气性最好。”

　　自每年9月起至来年3月，她和另外5位村民便在这里务工，日均百元收入，让这些留守在村里的老人，日子多了份踏实。

　　眼前这片由10座大棚构成的“蘑菇矩阵”，主人正是王科昌。可谁能想到，这位如今指挥若定的“蘑菇大王”，18年前，手里握的不是菌包，而是瓦刀。

　　时光倒回至20世纪90年代。身强力壮的王科昌是四邻八乡手艺出众的泥瓦匠。时值乡村基建热潮，他每月收入上千元，是让人羡慕的“高收入”手艺人。然而，这份风光背后，藏着不安。“都是‘等人招工’，有活干一阵，没活干瞪眼，零敲碎打，收入到底没保障。”回忆往昔，王科昌坦言。

　　转机出现在2005年。西城街道大力倡导产业结构调整发展特色农业，专门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请来专家，推广食用菌种植技术。消息传到王科昌耳朵里，他心思活络了。“专家指导，街道支持，这要是搞成了，就是自己的一份产业，收入不就稳了？”几番思量，他做出了人生中一次重大冒险：放下握了十几年的瓦刀，转身投入完全陌生的蘑菇世界。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创业之初的激情，很快被技术难题浇灭。

　　“食用菌最娇贵，怕杂菌！空气里飘一点不该有的东西，下种环节出点岔子，就有可能全军覆没。”王科昌吃了没技术的亏。由于灭菌不彻底，他辛苦做出的料包，成活率低得可怜，好不容易长出的蘑菇，一个料包产量仅有1公斤，远未达到预期的3公斤。

　　技术关没过，销售关更是难熬。蘑菇娇嫩，不耐储存，必须尽快卖掉。那时村里路不好走，他常常驾驶着农用三轮车，颠簸一两个小时赶往市场。

　　最难忘一个雨夜，道路泥泞，他赶到市场已是凌晨3点。摊开蘑菇一看，因为长途颠簸和雨淋，品相大打折扣。“顾客走过来，看一眼，摇摇头就走了。”那一晚的无力与心酸，他至今记忆犹新。

　　街道党委得知情况，帮忙多方联系，才将那十几筐蘑菇销售出去，替他挽回了部分损失。

　　2018年，西城街道下大力气完善乡村基础设施，花王村的通村道路得到了全面硬化，生产用电也稳定拉通到了田间地头。

　　这两项变化，对王科昌而言，不啻于打通了“任督二脉”。“路平了，灯亮了，客商的大车能直接开到大棚门口！”王科昌的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以前是他求着客商、冒着风雨送出去，现在是客商主动上门、现采现装。蘑菇的新鲜度有了保障，品质和卖价自然提升。

　　他迅速与周边县市的大型批发市场建立了稳固的供货渠道，销售再无后顾之忧。

　　如今，王科昌的10个大棚，俨然成为一座现代化微型农场。一个棚一季能产出蘑菇800多筐，纯利润稳定在5000至8000元。这份可观且稳定的收入，让他彻底告别了昔日“零敲碎打”的焦虑。

　　他毫无保留地将技术传授给感兴趣的村民，从配料、灭菌、接种到温湿度控制，全程指导。目前，村里已有9户农户在他的带动下，建起了自己的蘑菇大棚，形成了小规模的产业集群。他们经常一起交流经验，统一采购原料以降低成本，共享销售信息以应对市场。

　　小小的蘑菇，正在成为花王村增收致富的“新引擎”。

　　记者手记

　　一把瓦刀与十座大棚的启示李石

　　采访中，王科昌提到最多的两个关键词是“支持”与“共享”。2018年道路硬化与生产用电的贯通，是来自党委政府最实在、最关键的赋能。这“最后一公里”的打通，不仅是物理通道，更是信心与财富的通道。

　　更令人欣慰的是王科昌的选择。自己成功“翻身”后，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个“火种”。9户跟种的农户，五六位务工的老人，他们的收入变化，构成了这篇故事最温暖的注脚。这说明，真正的乡村能人，不仅自己会闯市场，更有一颗共富的心。他们的示范，是可看、可学、可参与的；他们带来的改变，是具体、细微、可感的。

　　乡土之中蕴藏着巨大的变革力量。当无数这样的“王科昌”被看见、被支持，当他们的奋斗与更广阔的市场、更完善的基础设施相连，乡村的振兴便不再是蓝图，而是一幅正在徐徐展开、充满泥土芬芳的生动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