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岁马小君:银发“老虎”少年心

作者:拓荒牛 分类:默认分类 时间:2025-12-27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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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我们母子档有幸受邀参演了2025年评弹名家汇演。当95岁的母亲马小君执三弦登台,一曲终了,满堂寂静,旋即掌声如雷动——并非单纯因高龄,而是被那穿透岁月、依然清亮如泉的嗓音里,那股不改的坦荡与自在所震撼。



2025年12月28日 星期天夜光杯封面人物

谢幕后,她笑着摆摆手:“勿稀奇,我每日开心呀。”这句平常话,或许正是她穿越近一个世纪风雨,依然精神矍铄、体健如常的密钥:一颗磊落分明、爱憎透彻的赤子之心,让她活得虎虎生风,但同时又葆有孩童般的好奇与澄明。

名门闺秀,书场结缘成“老虎”

母亲是标准的大家闺秀,1931年生于上海。她的祖父曾任松江县县长,外祖父是沪上实业家。她常忆起幼时,常随家人前往外祖父名下、位于孟德兰路(今黄浦区江阴路)的雪园菜馆用餐,饭后便跟着外祖母泡在仙乐、沧州等书场听评弹。“《玉蜻蜓》里金贵升的痴情,《白蛇传》中白素贞的坚贞,还有《珍珠塔》方卿的落魄与奋起……这些故事和旋律,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起来。”母亲后来这样说。书场,成了她最早的艺术启蒙殿堂,也悄然改变了她人生的航向。

因此,从上海市立务本女子中学(现上海市二中学)毕业后,她并未遵从父母意愿报考国立音乐院(上海音乐学院前身),而是以补习英文为名,偷偷潜入评弹票房,学唱弹词,苦练琵琶。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最终如愿成为评弹演员,进入嘉兴评弹团。更幸运的是,在这条艺术道路上,她邂逅了生命与事业上最重要的伙伴——我的父亲袁逸良。


父亲技艺精湛,为人敦厚,与母亲在艺术上珠联璧合,生活中相濡以沫,很快便结为备受瞩目的“袁马档”,开启了共同的演艺生涯。

母亲的从艺之路,在当时的评弹界堪称“异数”。她非科班出身,没有正经拜过某位名家为师,也未曾系统学过任何一部传统长篇书目。然而,她身上有着那个时代女演员少有的优势——她是正规高中毕业生,有扎实的文化功底和出色的写作能力。这让她具备了“自编自演”的胆识和能力。她不甘于仅仅模仿前辈,而是细心观察生活,从民间故事、现实新闻中汲取素材,自己动手改编或创作短篇、开篇。她的演出,说表清晰细腻,唱腔清丽婉转,更难得的是书目内容新颖,贴近百姓,总能引起强烈共鸣。

“袁马档”的名声很快在苏浙沪的书场传开。他们台风正、配合默契、书目吸引人,票房号召力极强。最让同行咋舌的是,即便与那些师承名门、拥有看家“长篇”的响档先生“敌档”(即在相邻书场同时演出,争夺听众),他们也毫不怯场,常常能赢得满堂彩,让对手不敢有丝毫懈怠。于是,听众和评弹界的同人半是佩服半是调侃地送了他们一个响亮的雅号——“浙江老虎”。这绰号,既是对他们演出实力和市场竞争力的肯定,也暗含了对其“非传统”路径闯出一片天的惊叹。母亲这只从上海书场飞出的“凤凰”,在浙江的土地上,硬是凭着自己的才华与魄力,闯成了令人敬畏的“老虎”。

严母慈心,棒头底下出“奇才”

母亲对我管教极严,立下诸多“不许”:不许抽烟喝酒,不许抖腿斜躺,不许爆粗吹口哨,不许打响指(这后两条直接导致我后来塑造某些人物时短板尽显),更不许斗蟋蟀、钓鱼……


马小君夫妇

那“允许”什么呢?仅三件事:清晨六时吊嗓子,下午放学弹琵琶,晚上安静看书。然而物极必反,十三四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越是压抑,反弹愈烈。我的“玩”法堪称“闷皮”——不扰人,却险象环生:跳火车、吊轮船、扒汽车。为此,我没少挨母亲的“笋㸆肉”(揍)。记忆最深的有三回。

有年暑假早晨,嘉兴南湖边铁路上火车脱轨,一节油罐车起火,火焰蹿上半天高。我丢下琵琶就往外跑,到南湖边已觉热浪滚滚。几个小伙伴打赌,谁敢再上前摸铁轨试烫,就认他做头。话音未落,我像离弦箭般冲过去,刚摸到铁轨,“轰”一声巨响,油罐车大爆炸,蘑菇云直冲云霄。近在咫尺的我被气浪震飞,小伙伴们吓得魂飞魄散,奔到我家喊“炸死了”“烧死了”“淹死了”,顿时乱作一团——父母急、奶奶哭、姐姐叫……幸好我命大,震飞几十米后跌进南湖,挣扎浮出水面时,正遇一排拖船开过,抓着舷边绳索进了大运河。两小时后船靠平望,我爬上岸,见一辆往南运煤的卡车,便飞身吊了上去。

半天里经历震飞、落水、吊车的“海陆空洗礼”,我风尘仆仆、气宇轩昂踏进家门。母亲又惊又喜又气又急,一把拖过我就打,平时寡言的父亲也忍不住加入“战团”,好家伙,瞬间变成父母混合双打!可没打几下,母亲舍不得了,把气撒向父亲:“倷啥体?(你干什么)”“我也要打啊!”“那你干吗打头?”“你在打屁股,我只能打头啊!”“打头要打坏脑子的,会变笨,倷弗懂啊(你不懂吗)?!”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突然停了——母亲想起晚上还要演出,怕嗓子吵哑,立刻刹车,转身进房间“咿咿呀呀”润嗓子去了。


第二回是偷骑母亲的凤凰自行车炫技,一车载六人,结果人仰马翻,赔了同学断掉的门牙,自然也赔上了一顿好打。

第三回最为戏剧性。家中来客,母亲命我表演。我弹罢《浏阳河》,却因青春期的羞涩,死活不肯当众唱新学的《蝶恋花》。母亲两个“毛栗子”下来,我只好含着眼泪,一边抽搐一边唱“我失骄杨君失柳……”谁知两年后,我报考苏州评弹团,在终审僵持不下时,当年在场的一位考官力排众议:“这孩子我听过,边哭边唱竟不走板,抽搐声都在节奏里,难得!”一锤定音。


马小君和儿子

母亲的教育方式中西结合。小时候很传统:“玉不琢不成器”“棒头上出孝子,筷子上出孽子”,事实也如此,没那时的严苛,绝无我今日成就。成年后却是彻底放手:我进评弹团后,生活、艺术、社交、经济全自理,给我充分自由。但唯有我的婚姻大事,她牢牢把关,坚持我必须找同行结为“夫妻档”。为此,她曾冷面吓退我带来的上海女友,直至我遇见毕业于评弹学校的王瑾。母亲一见,喜不自胜,当即拿出自己未及佩戴的新款欧米茄金表,套在了未来儿媳腕上。

前卫人生,“三子”兼备犹憾事

在我眼中,苏州观前街有一道无可替代的风景:一位满头银丝,腰板笔挺,精神矍铄,打扮时尚的老太太驾驶着一辆大红色的四轮电瓶车,在众人的注目礼和赞叹声中驶向松鹤楼。她,就是我的母亲,95岁高龄的马小君。


母亲很前卫,新款家用电器一上市就换,手机只用智能的,从不用老年机。90岁生日时,太太王瑾给了她一个大红包,第二天她就定了刚上市的双折叠手机。取货时轰动整个商场,营业员全围过来,想看看90岁老太太买两万多手机自己用。最近她又问我三折叠手机效果如何,我回老妈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1990年,我随团赴北京参加亚运会演出,不料父亲突发疾病离世。团部领导左右为难——第二天就要演出,来宾全是各国元首,极其重要,而我是男一号,若回苏州,演出怎么办?母亲深明大义,打长途电话说:“父亲对你的希望,是在评弹事业上有所成就、超过我们。现在你若回来耽误演出,他在泉下有知也不会高兴。你好好演出,在世界各国领导人面前展示苏州评弹魅力,就是最大孝心!”

母亲的生活极有规律:上午看新闻打拳,下午雷打不动一场麻将,晚上必看《新闻联播》与《海峡两岸》,且边看边记各国政要姓名以锻炼脑力。日前于上海音乐厅,她以95岁高龄登台,不仅创下纪录,更一口气背诵六十余国名及七十多个国际组织与领导人称谓,令人叹服。


母亲常言人生准则在于“四爱”:爱党,爱国,爱评弹,爱生活。邻里亲友誉她为“三子老太太”:大女儿贴身照料是“孝子”,二女儿常年奉上“票子”,小儿子我算是挣了点“面子”。

然而,豁达如她,亦有一桩小小憾事,之前常常挂嘴边:“为啥规定,70岁以后就不许考驾照了呐?”

原标题:《封面人物 | 95岁马小君:银发“老虎”少年心》

栏目编辑:史佳林 文字编辑:吴南瑶 王瑜明

视频制作:金晶

来源:作者:袁小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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