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五子棋,就是把五个子连成一条线,好无趣,好无聊。而技能五子棋,就是在传统的五子棋,加入技能好好玩。要爆了!”

是不是读着读着就唱起来了?
唱起来就对了,当初《技能五子棋》横空出世,“血洗”全网,诸多明星、网红争相唱跳,张艺兴一度将它带上鸟巢舞台。

汪苏泷、单依纯唱跳《技能五子棋》
这也让仿佛来自外星的大怪人张兴朝,一夜为天下知。
他被李诞戏称为“面相最老的天才”,被马思纯赞为“安徽人的骄傲”,但他在《喜人奇妙夜》第一季舞台上,却也曾遭受冷遇:作品被砍、乏人问津,以致吕严感叹“没有让兴朝被大家看到”。
如今,张兴朝冷不丁给了全网观众梆梆两拳,从此再没人能忽视他了。

壹
《技能五子棋》看似火得莫名其妙,实则合情合理。
内部梗、煽情戏、炒CP、兜大底的流水线套路,日益蛀蚀了观众对喜剧综艺的期待。
蒋龙、张弛一直“逐梦”,“思念成吉”花样恋爱……喜剧作品在逐渐固化,乃至僵化。
审美疲劳之际,冷不丁冒出一个相当抽象的节目,众人目瞪口呆,然后狂笑。

好笑就对了。喜剧返璞归真,好笑是唯一真谛。
但这个好笑的作品,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像张兴朝一样,经历过一年半的坎坷。
早在2023年8月,话剧演员张兴朝受邀参加《喜人奇妙夜》工作坊,与李嘉诚“锁组”搭档后,接过编剧翟小明递来的《技能五子棋》初版剧本。
当时,他们这个组合,问题比较明显——张兴朝与李嘉诚都是“怪人”,缺一个“直人”吐槽。
加之剧本并不像现在这般完善,最终,《技能五子棋》被搁置。

第一季虽有幸参与录制,但张兴朝终沦为其他喜人的背景板。节目结束后,他沉淀一年,等来第二季的消息。
他拉上李嘉诚,想再试一次。因为他们忘不了《技能五子棋》。
两人回归米未,修改剧本,将其完善。张兴朝又用AI制作出兜底收尾的洗脑神曲,一切准备就绪,只待观众检阅。
作品大概是讲冠军棋手张呈,奉教练之命,向张兴朝讨教五子棋的真谛。

张兴朝展示技能五子棋的概念和操作。所谓“技能”,便是藐视规则地去玩,而不是赢。飞沙走石——把棋子丢进什刹海;静如止水——给对手施加定身法;力拔山兮——直接掀翻整个棋盘宣布获胜。
张呈不解,对抗,他始终坚信,下棋是为了赢,此外无他。

胡先煦等嘉宾全部笑到躺倒
而张兴朝与李嘉诚,以外星人的反常思维,不断破除张呈渴望胜利的执念。
直到师父出场,作为培育出冠军棋手的职业教练,竟然也与看似根本不懂下棋的张兴朝同流合污。张呈的世界观在逐步崩溃。

结尾的洗脑神曲固然“上头”,但请留意唱跳时张兴朝的动作,他接连使用“力拔山兮”技能,摘去张呈的帽子,抢下他的书包,脱去他的外套——这套动作,不是单纯地耍宝胡闹,而是暗指,他要卸去冠军“除了赢什么都不想,乃至忘记了下棋的初心”的那种执念。
不要活得那么累,不要总想赢,有时候丢掉棋子,掀翻棋盘,快乐一把,也挺好的。

土豆对节目的评价,虽然被李诞戏侃为“不说人话”,但却揭示了张兴朝为什么能带给人欢乐的真谛——
下棋和生活,像西西弗斯一样,不能靠成功到达顶点,而是快乐。

“靠成功”就是靠世俗的合理的规则,如大底、煽情、CP等套路,去赢得观众的票;
“靠快乐”就是去掉所有的规则,比如说,你能理解把棋子丢掉这个戏剧玩法,但你很难理解为什么要把棋子丢到什刹海。是海是陆地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莫名其妙的“什刹海”出来,观众笑疯了。
这就对了。不要去管“什刹海”逻辑何在,重要的是你笑了。

要笑,而不要法则。这就是张兴朝。
贰
李诞看完《技能五子棋》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对张兴朝而言,的确是某种意义上的“噩梦”——当一个人火得无法无天之后,大众对你的期待,就不止是《技能五子棋》了。
因为《技能五子棋》并不完全服众。它还有一个江湖外号“喜剧香菜”,即喜欢的人,重看十遍依然狂笑不止;厌恶的人,根本无法理解笑点何在。
毕竟这个作品是通过冒犯既有的规则、秩序来创造笑点的。就像考试,你规规矩矩勤勤恳恳,遵循规则考上好学校,这件事并不值得否定;而有人却说,扔了课本,撕了试卷,不去考场,要快乐而不要赢。

所以,要理解有人笑不出来。
张兴朝欲成为新的喜剧魔王,就必须摘去“香菜”的紧箍,必须征服尽可能多的观众。
他和李嘉诚、蒋易等喜人合作的第二部主创作品《棒棒小卖部》,只是《技能五子棋》的适度变形和延续,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
观众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此情此景,恰如毛不易出道参加《明日之子》,前两首歌曲《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感觉自己是巨星》,博得了薛之谦等评委的喜欢,但还不够——如果你一直重复这种小情小调小巧思的歌,观众会对你丧失信心。
结果,毛不易第三首歌《消愁》直接炸场,并助力他一路夺得冠军;而张兴朝也不负众望地拿出他自己的“消愁”——第三个主创作品《冷不丁梆梆就两拳》一经播出,再度爆火。
这个作品,依然有他的创作惯性在,开场介绍人物动机,王广寻张兴朝拜师学拳,希望能打败西洋拳王米歇尔(吕严 饰)。

张兴朝就像介绍五子棋技能一样,展示并实操演练何谓“梆梆就两拳”。王广,一个“直人”,吐槽道,你这叫“偷袭”。
张兴朝和李嘉诚师徒,持之不懈地试图向王广传递梆梆拳的玩法:诶诶诶……看那边——然后偷袭;玩打手心手背的游戏;较量手脚功夫时,冷不丁掏出刀枪。
认真的学徒与不正经的师父,博弈数回,即将陷入无聊的循环时,米歇尔登场了。他早就破解了梆梆拳,什么偷袭耍赖都不管用。众人期待张兴朝放大招,结果他转身卷铺盖走人。

正当所有武师倒地不起,张兴朝重返武馆,驾驶一辆卡车,直接创飞米歇尔——就问你梆梆不梆梆!
三处设计,让本作超越《技能五子棋》。
一个是将反派设计成洋人,让人恍惚间梦回天津霍元甲、陈真时代,使得比武、练拳有了一个合理的时代背景;另一个则是卡车出场,过于出其不意,正如土豆、吕严《父亲的葬礼》中的神来一笔——超出物理现实的土星竟然登场了。

巧合的是,反派变国人为洋人以及卡车,都是土豆的点子。作为张兴朝的团长和喜爱的前辈,土豆燃尽了。
以及,梆梆拳剧本也解决了五子棋的“香菜”悖论:擂台“偷袭”是可以理解的,是规则之内的,不像掀翻棋盘那样过于荒谬。
不过,最好的设计,还是作品的主旨,即卡车秒杀米歇尔后,由李嘉诚和张兴朝说出的梆梆拳的真谛:
“我们不追求赢,也不追求输,不追求快乐,更不追求哭。我们什么都不追求,我们上去梆梆就是两拳。”

土豆作品尚有某种知识的逻辑的负担;“四士同堂”更是以戏剧原理精心打磨作品;而张兴朝、李嘉诚,连《技能五子棋》的兜底思想——快乐,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梆梆就两拳!这是比前作进化更深的无逻辑狂欢。
这个作品,让张兴朝坐稳了大怪人、新魔王的位置。
叁
张兴朝,人送外号“牛爷爷”。
他的八字胡,打从高中起,就成了其面部特征(当然也有剃过)。或许正是这撇胡子,和对话时的呆愣和严肃,总让人感觉他上岁数了。
实则,他出生于1997年,还未到而立之年,是个典型的i人。从小学习差,上课爱走神,甚至有某种程度的阅读障碍。
比起尴尬的没朋友相伴的现实世界,他宁愿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宇宙,或是独自打游戏,看周星驰电影。

张兴朝生活照,图据米未
后来,他稀里糊涂考上空乘专业,又进入安徽大学学习表演。毕业后,加入一个当地小剧团,月薪仅1000元。不到一年,剧团歇业,张兴朝赋闲在家,体重一度飙升到170斤。
但他还年轻,总不能一直在家里。于是规律跑步,逛书店,减肥,和人聊天,久而久之,体重掉了,人精神了,跑去上海卖潮牌,又去横店当群演,还在美团做地推,恰好遇到合肥某剧社招人。张兴朝报名,被录用,从此开窍般,沉迷于戏剧舞台。
除了休息的周一,其他时间不是排练就是演出,所有时间全部交给戏剧。他演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也演动物。演得不好就回家琢磨戏,演得好了浑身激动震颤。他敬畏舞台,痴迷表演,剧社让他自在。

张兴朝剧社表演照,图据米未
这种生活就像周星驰《喜剧之王》里尹天仇的翻版,戏比天大,无戏不欢,尽管可能表演换不来可观的收益。他的剧团表演,一场100元,排练费20元。所以出门总是坐绿皮火车,住青旅。
似乎有点“为爱发电”的意思了;但他毫不掩饰自己想红,想被更多人看见的野心。当米未选角导演邀请他们剧团演员来参加工作坊时,他全情投入。住到北京一个局促阴郁的单人间,应付每个月的排练、展演。
之后,搬入李嘉诚和王广的出租屋。一屋五个青年(还有另外两个追梦青年),拥挤着,说笑着,喝酒发疯,讨论戏剧,编写剧本,随地大小“演”,畅想未来。有人幻想不劳而获,有人幻想出名了,买辆自行车,开个小饭馆。但想归想,回归现实,还是拼命琢磨剧本、表演,脚踏实地参加展演,赢得观众。

第一季李嘉诚淘汰后,张兴朝和李嘉诚在小区外哭得稀里哗啦,哭得膝盖上有土,大概是叩问苍天,“何薄于我”。
第二季,当工作人员将刻有两人名字的胸牌递过去时(意味着两人可以参加第二季录制),感性的张兴朝哭得梨花带雨,不能自已。

当《技能五子棋》获得嘉宾满票直通下一赛段,张兴朝狂甩马甲,横躺舞台,嘴里呜呜哇哇,不知在喊什么,已经激动到癫了。
这一夜,张兴朝被全网看见了。
连带他的怪癖,如动辄倒立,与狗打闹,发现单依纯跳了《技能五子棋》开心到跑去天台睡觉,以及跟人说话时随时掉线、神游八方,或是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也一并被人看见了。

怪归怪,但他面对喜剧相当严肃,比如李嘉诚有次没处理好棋盘,招来张兴朝的痛骂;正式录制前,李嘉诚突然崩溃痛哭,张兴朝则冷冷地说:“赶紧把你情绪缓下来。”
生活里,他可以玩闹说笑,或无缘无故发神经;创作时,他一丝不苟,不容有失,还建有自己的喜剧素材库,过往每个人的相貌、状态、语言,都可能载入他的喜剧库,成为他日后表演的养分。
台下怪诞、台上严肃,台下是生活里的小丑,台上是穿越人生暗夜的蝙蝠侠,这就是张兴朝。

从外星降落地球,他梆梆就是两拳,然后宣告:我张兴朝真的被看见了。
撰文 李瑞峰 编辑 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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