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懂那种深夜挑选要看的节目时的苦恼在各大流媒体平台之间来回切换，最后才决定去看同事在工作时提到的一部剧。几分钟后，你却在眯着眼、调节灯光或玩弄电视设置——夜色昏暗，根本看不清画面在发生什么。于是有人问“什么时候屏幕上的画面都变得这么暗了？”

这个问题并不新鲜，却在《权力的游戏》最后一季几场极度暗淡的战斗场面后迅速走红，和帖子层出不穷地要求解释。一位Reddit用户评论道“如果你需要写来为‘看不清东西是艺术选择’辩护，那也许这种艺术选择本身就该重新考虑了。”

影评人兼记者Barry Levitt对此议题感触颇深。他说“如果你在暖和的天气里走到室外，你会看到的颜色远比当代大片里呈现的要丰富无数倍。”

去年热映的大片《巫师》因画面呈现方式受到广泛批评，甚至被拿来和电视广告相提并论。当提到《绿野仙踪》——这部常被认为永久改变电影配色的作品——作为同一电影宇宙的开篇时，更是让人难以抑制批评的冲动。

本月备受期待的续作《巫师永远》也同样遭到指责。纽约客的影评人Justin Chang在评论中问道“这部电影的布景虽华丽镀金、翠绿点缀，却为何要么太暗要么太亮——要么背光刺眼得像奥兹永远处在核弹袭击之下，要么阴暗得几乎分不清猴子和矮人？”

《绿野仙踪》使用的Technicolor技术通过专门的摄像机把进入的光线分割为蓝、绿、红三色光束，分别记录在三条黑白胶片上，后期再将这三条胶片合成为我们熟悉的饱和度极高的鲜艳画面。然而，这项技术成本高昂且工序复杂，随着技术进步而逐渐被淘汰。

萨尔福德大学电影摄影讲师Laura Hillard表示“如今电影和电视中平面单色画面的普遍出现，部分归因于摄像技术的变化，以及缺乏细致的调色工作。”

现代数字摄像机以更真实的方式捕捉所见，缺少了胶片必然带来的饱和度和纹理感。有人把《指环王》视为视觉特效转折点，它通过调色和剪辑尽可能自然地融合画面，使之更具真实感。我们也会记得在数码时代之前，1991年的《亚当斯一家》能够在不牺牲可视性的前提下呈现阴暗、压抑的氛围。

数字调色师Hootan Haghshenas（曾为2016年《推销员》调色）说“我注意到近几年，如果说这是一种趋势（我更倾向于把它看作一种特定的美学方向），就是向低对比、柔和高光、更加柔和的色彩调色板以及不太明显的灯光风格倾斜。而且，即便看起来轻而易举，背后往往也需要大量工作，才能实现这种自然主义的视觉效果，和传统、风格化的灯光一样费时费力。”

他补充道“有时人们误以为暗淡的画面纯粹是灯光或布景设计上的省钱策略。虽然这在某些情况下确有影响，但并非绝对。” Haghshenas认为，“我们正处在一个电影创作者对最终画面拥有前所未有控制权和自由度的时代。”

然而，这并非单纯技术因素。制片人兼导演Jon Constantinou解释说，电影画面的呈现往往在‘抽象’与‘沉浸’之间进行博弈。抽象指的是观众需要动用想象力去关联屏幕上的表现，这往往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进入情境；而沉浸则是一种自数码时代伊始就兴起的趋势，通常采用更广角的镜头并把摄像机靠近动作，以让观众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

Constantinou推测，《巫师》采用了沉浸式手法，让观众跟随Glinda和Elphaba的视角感受同样的体验——这在导演Jon M. Chu的访谈中得到了确认。“我认为我们想要做的是把观众沉浸进奥兹，让它成为一个真实的地方，”他表示。

“这背后有强烈的创作偏好。许多导演希望打造一个脚踏实地、氛围浓厚且情感真实的视觉世界。暗淡的画面可以营造紧张感、亲密感和真实感，”Haghshenas呼应道。

不仅《巫师》遭到画面质疑，《弗兰肯斯坦》的灯光也被批评与其哥特式基调不符，很多人觉得它更像是电子游戏的视觉效果，而不像《吸血鬼惊魂》那样凭借精湛灯光和暗调捕获观众。Decider对《弗兰肯斯坦》的评论指出，“它延续了Netflix那种灯光和焦点的平面感，缺乏对比度，使得画面层次黏在一起，屏幕上的元素几乎没有真实感和触感，而一部关于血肉的电影，却失去了血腥的真实感，这就是问题所在。”

“那种Netflix特有的平面感”已成为该流媒体在好莱坞日益主导地位的常被提及的弊端。三年前，Vice对此进行深度调查，发现Netflix对摄像机型号设有严格限制，并要求所有必须以4K UHD拍摄，以迎合4K电视成为家庭标准的趋势。虽然这种做法类似于从数码转向胶片的技术跳跃，但把4K数据压缩至普通电视可观看的范畴，往往导致画面显得怪异且不够逼真。此后变化不大——去年《Esquire》专文抨击了该平台的“怪异视觉语言”。

与此同时，多部剧集和电影在试图捕捉黑暗氛围时频频受挫，《权力的游戏》《行尸走肉》《使女的故事》以及《蝙蝠侠》等作品都被批评画面过暗。

家庭电视技术的快速升级（即使未必与Netflix的升级节奏同步）也影响了观众对画面的感知。Haghshenas认识到“我们如今能够看到并欣赏到十年前可能会丢失的细腻纹理。因此，电影人现在有了真正的动力去打造细致、可触的画面，因为显示技术已经能够呈现这些微妙之处。”即便目标是沉浸感，当观众在家里自行调节设置和灯光时，这种沉浸感也可能随之消失。

“灯光挑战自古伴随，而不论当下的美学趋势如何，”Haghshenas说。我们很难预判未来的画面趋势——3D曾一度流行又迅速退场；而沉浸感似乎正进入新高度，拉斯维加斯的球形剧场正举办一场AI增强版《绿野仙踪》，宣称它“能把观众传送进去，让他们感受到置身电影之中”。

对Chu在《巫师永远》中使用色彩的评价褒贬不一。Levitt认为虽然“色彩比大多数影片更多，但仍显得奇怪地暗淡”，而Den of Geek的David Crow则认为续作在灯光和色彩方面的问题“更为突出”。或许时机不佳——在一个整体色彩愈发黯淡的电影时代，推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宇宙反而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