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清汤挂面的我们,不施粉黛,满脑子只有美好的梦想。

看了一部电影《安东尼娅家族》。二战结束后,安东尼娅带着女儿回到出生地奔丧,而后再也没有离开过那片土地。镜头中,她昂首阔步向你我走来,我们会看到生命之花肆意绽放;她面带神秘微笑,像撒鸟食一样在田间撒播种子,令人看了想笑出声来。很多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聚拢在她的周围,大家像在一个美丽新世界一样一起生活。
河水汩汩不息,生命一代代绵延。稚子的童诗,离群索居信奉叔本华的男子,墓碑一样沉默的村人,拥有五个儿子的求婚鳏夫,不管遇到什么,她都泰然处之,一直高能。
这部拍摄于30年前的电影,魔幻而现实,残酷而温柔,像史诗也像童话,看毕不由得想起我的1995年。
1995年,我22岁,在县城的一所高中教书。那时我虽已是成人,但未见世面,心智跟面孔一样纯洁干净,还拥有勇敢的宝贵品质,胆敢训斥高我一头的“江南七怪”式的男孩子。我们的校长先生说我穿得像诗人,快乐得像小鸟。我的母上大人说我怎么那么大了还像一个小奶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淘气的学生还爱跟我开玩笑,时不时偷偷在我背上贴张小纸条。万般皆美好。但我总觉不能囿于县中,心里装的都是远方。那时,留着郭富城头的无所事事的青少年满大街游走,随身拎着卡带录音机,播放着稍微滞后的《星星点灯》《潇洒走一回》,再文艺一点的听的是《大海》《恋曲1990》。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安东尼娅。

我跟安东尼娅走的是一条相背而行的路。她归乡我离乡。1996年,我离开了家乡,白山黑水,北上南下,于2000年方才来到上海,此后一住25年。
1995年,我的现已提前辞别人世的三位同学依然健在。我们那群被中师每个初中掐尖三五个的娃基本都在教书育人。而今,他们大部分依然坚守在教育岗位上,可能有少数人已经退休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那时候的我们,每一位无不是安东尼娅啊。我们都无比年轻。我们热爱生活,眼神明亮,步伐坚定。我们拿起粉笔,如同安东尼娅端着簸箕撒播种子。那一年,我的母上大人比我现在还小8岁,她正值壮年,拥有强健的体魄和清晰的脑子。如今,这两样她都失去大部分了,同时还失去了曾经坚固的牙齿,以及气壮山河大骂我们这帮兔崽子的气势。
30年后的一个中午,我在新乐路上吃了一碗泰式打抛饭,想起一位在泰国的朋友。上次见面,我们一起吃了好多好吃的泰国菜。他们家的园子有点荒芜了,28棵桂圆树上,桂圆粒粒饱满,挂在枝头无人问津。“今年的桂圆太便宜了呀!”依然住在那里的男主人说。
正胡思乱想,已经走到延庆路上,遇到一位戴着绒线帽的年轻女孩。她画着浓妆,裸着一只肩膀,波浪长发包裹着美丽的脸蛋。想起那时一律清汤挂面的我们,不施粉黛,满脑子只有美好的梦想。
那年,我的同桌王同学尚在人间。她不如安东尼娅那般幸运,可以当上曾祖母,告诉小小的女孩萨拉:“没有什么会永远死去,有些东西会长存于世,在那些留下来的东西上新的事物在生长。”想以声音碎片主唱马玉龙写给因癌症去世的哥哥的歌《送马玉华到2011》送给同桌:愿你随风 风轻扬/一路平安/此心不安 何处是家/眼看天下人熙熙攘攘/不言相逢 不说再见/且把天下事 放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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