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起,岁岁思念
文/何泓璘
您离开我已经多久了呢?大概十三年有余。回忆中高挑纤瘦的您如今变成了一方小小的墓碑,碑石凉得硌手,您在里头,我在外头。离开的人似乎很决然,只留下活着的人还在岁岁思念。
黑白的相框,将思绪又拉回到了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蝉鸣叫得让人心烦,火炽的太阳肆无忌惮地将热量洒向万物。比闷热更让人无助的,是看到全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满眼疲惫的您。呼吸机还在“轰轰”地发挥着它的作用,血氧监测的仪器还在变换着它的数字。小小的我从未见过这样憔悴又瘦削的您,害怕地伏在父亲肩上,抗拒着他们让我抱抱您的要求。可我从未想到,这个没有给出的拥抱,将成为我与您最大的遗憾。
白昼变得很长。
您在某天居然奇迹般地精神抖擞,拉着父亲的手反复说:“回趟家,看看那棵老铁树。”父亲和伯伯们抬着轮椅把您送回去后,您坐在院门口,端详着老铁树,好像在注视着一位多年的老友。您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您以前总给我藏的水果糖,糖纸都揉皱了,笑着对我说:“双双,拿着,下次爷爷再给你买糖葫芦。”我蹲在您脚边,攥着那颗化了一半的糖,真以为您能好起来,能陪我再在树荫下听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能再次举我过头顶坐在肩上,看我们的影子越拉越长,能再在皎洁又温柔的月光下漫步唱歌谣。
可白昼再长,也终究到了黑夜。
往后我才明白,原来这叫回光返照。风扇的叶片麻木地旋转着,当我再次听到关于您的消息时,是母亲叫醒正在睡梦中的我,“快起来看看,你爷爷不行了。”很奇怪,你说七岁的小孩为什么会在那天迈起步来有千斤重?当视线穿过低声哭泣的人群时,您永远地闭上了双眼,睡在了那里。
几天后,要送您去“新家”了。我捧着定格在黑白相框上的您,相框边缘被我攥得发烫。父亲怀里抱着一方素木盒,脚步比往日沉了许多,伯伯们跟在后面,谁都没说话。走过村口那条再没有您身影的路,终于到了山上。父亲和伯伯们拿出一块黑布,从木盒里小心翼翼地捧出您。原来,我再也抱不到的爷爷,最后竟轻得像一抔土。
多年后,在您的遗物中,我意外发现了您旧得发黄的证件——您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小老头,居然是抗美援朝战场上英勇冲锋的士兵。后来,我把您的事迹通过学校的比赛,讲给了更多的人听。
高三那一年,因为学业繁忙没能回去看您。母亲说,她把我的比赛奖牌和演讲视频带去给您看了。
“嘿,爷爷,您在天上都看到了吗?”
镜花水月般相处的日子便成为了我今生最珍惜的宝藏,融入血脉中的眷念,构成了我的来处。我常常在情绪低落时想起您,想起晚上父母工作忙碌,我与妹妹无人照看,您对我们说:“双双,别害怕,爷爷在。”想起冬日在火炉边,您与我们说着您打仗时子弹穿过耳旁的惊心动魄;想起您总爱摇着蒲扇,抽着老式烟卷,在沙发上惬意地坐一下午,那样的从容和慈爱。
而今,又是一个夏夜,一个充斥着蝉鸣、鸟叫、湿热,又平凡的夏夜。晚风一如当年般吹过我的发梢,记忆又在微风中摇曳,可唯一不同的是,身边再无您的笑颜。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阶前草绿苔痕浅,犹记当年唤小名。我在此刻,又想起了您。
作者简介:何泓璘,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