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CRO（合同研究组织）行业的“老兵”，早年，睿智医药（300149.SZ，股价13.4元，市值66.73亿元）曾与药明康德并肩。此后，公司却因管理层动荡陷入四年累计亏损22亿元的困境。2025年，在董事长胡瑞连的带领下，公司实现关键转折，上半年实现营收5.34亿元，同比增长14.75%；实现归母净利润2538.21万元，同比增幅达140.35%；毛利率较上年同期提升12.79个百分点至29.17%。

在全球CMO/CDMO（合同定制生产机构/合同研发生产机构）向“技术驱动专业化、服务全产业链延伸”转型的关键期，这位跨界掌舵者如何带领企业走出泥潭？又总结了哪些经验教训？面对地缘政治与行业竞争的双重挑战，中国CRO企业又该如何抓住“技术红利”机遇？近日，睿智医药董事长胡瑞连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专访，详解企业转型逻辑与行业未来趋势。

胡瑞连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复盘困境：从“借钱借成董事长”到稳定器，吸取战略摇摆、资源分散教训

胡瑞连与睿智医药的渊源，还要追溯到多年前公司被收并购时。2003年4月，睿智化学成立，它曾是国内CRO行业的领军企业之一，迅速成长为规模和影响力仅次于药明康德的企业。2018年，量子高科（先后更名为量子生物、睿智医药）通过发行股份购买资产及支付现金，完成对睿智化学的收购。

在量子高科收购睿智化学时，胡瑞连曾毫不犹豫地出借款项支持。随着后来股权结构的调整，让他意外成为睿智医药的重要股东、董事长。谈及这段经历，胡瑞连多次幽默地自嘲：“别人是炒股炒成了股东，我是借钱借成了大股东、董事长。”

谈及睿智医药此前的发展困境，胡瑞连向记者坦言，核心症结在于“战略定力缺失与组织架构失序”。“在快速变化的市场环境中，一家技术型公司必须始终保持清晰的战略定力，构建与之匹配的高效稳定组织架构和管理体系。”他表示，过去一段时间，管理层的不稳定在一定程度上致使战略摇摆、资源分散，未能及时将公司的技术优势全面转化为市场优势。

公开数据显示，睿智医药曾连续4年亏损，累计亏损22亿元，而同期行业头部企业凭借聚焦战略实现稳步增长。胡瑞连指出，这段经历让公司更清醒、更聚焦，也让公司深刻认识到“回归商业本质”的重要性。“我们必须以客户需求和技术创新为中心，进行系统性变革。”

基于此，睿智医药重新确立了三大核心战略：业务端聚焦ADC（抗体偶联药物）、小核酸、多肽等新模态药物领域；服务模式上大力推广“整包式服务”，为客户提供从早期研发到临床申报的一站式解决方案；全球化布局则同步推进，在波士顿设立研发中心，在马来西亚布局生物医药产业园，构建多区域运营网络。

这些调整带来的变化是实实在在的，胡瑞连以财务数据佐证：“今年上半年，我们的毛利率大幅提升了12.79个百分点，达到29.17%。这证明聚焦战略是正确的。”

“客户需求升级，正倒逼CRO行业升级”

药智数据显示，2024年中国创新药市场规模突破4000亿元，中国创新药商业化模式正迎来全面升级。随着国内创新药行业从“快速扩张”向“高质量发展”转型，不少药企开始向差异化创新、全球创新的方向发力，这也深刻影响着上游CRO企业的业务需求。胡瑞连敏锐捕捉到这一变化，并推动睿智医药进行业务策略调整。

胡瑞连向记者分析，此次创新药行业转型对上游CRO企业的影响深远且积极，客户需求发生了显著改变。首先从“快”迈向“新”与“好”：客户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快速跟进”（Fast-follow），而是追求真正的“差异化创新”（First-in-class/Best-in-class）以及符合全球申报标准的“高质量数据”。

其次，从“片段化”迈向“一体化”：为提升效率、简化流程并加速国际化进程，客户更倾向于选择能提供“端到端”服务的合作伙伴，尤其是在早期发现至IND（研究性新药）申报这一最为复杂的阶段。

并且，客户对技术平台的要求愈发严苛，特别是针对新型药物分子（如双抗、ADC、小核酸等），客户期望CRO具备特定且先进的技术平台与经验，而非仅提供通用服务能力。

“客户需求的升级，正在倒逼CRO行业升级。”胡瑞连以睿智医药举例说，这种倒逼并非压力，而是机遇。“我们的主动变革让睿智医药成为这轮行业洗牌中的‘答案’之一，今年上半年公司新客户数量为187家，同比增长12%。尤其是在新模态药物领域，XDC（一类新型的生物偶联药物）、多肽、小核酸及PROTAC（蛋白降解靶向嵌合体，是一种双功能小分子）等相关订单增长显著，占总体订单规模的比例较上年同期有大幅提升，从8%增长至17%。”

而在转型过程中，人才团队的重建被胡瑞连视为“最核心的支撑”。“人才是睿智医药最宝贵的资产，我们正全力打造一个‘吸引人、培育人、成就人’的新型平台。”他向记者介绍，公司通过“技术挑战+全球舞台”的组合策略吸引高端人才，除了常规的技能培训，更强调“科学家+复合型能力”的培养。

AI在药物研发中已从“可选项”变为“必选项”

从全球视角看，CRO/CDMO行业正呈现“技术驱动专业化、服务向全产业链延伸”的趋势，同时地缘政治也对全球医药供应链布局产生影响。作为深耕行业多年的从业者，胡瑞连对全球CRO/CDMO行业的发展趋势有着自己的判断。他指出，未来3至5年，行业发展核心将围绕“新技术、新地域、新合作模式”展开。

胡瑞连认为，在“新技术”层面，新模态药物与AI（人工智能）的融合将成为主流。“ADC和多肽等新模态药物的研发与生产需求正持续增长，例如多肽CDMO市场规模预计2029年达到149.71亿元，年复合增长率约26%。”胡瑞连引用数据说明，“ADC药物作为新模态的代表，需求增长同样显著，我们今年上半年ADC相关订单增速远超传统业务。”

更重要的是，AI在药物研发中的角色已从“可选项”变为“必选项”。“AI贯穿从靶点发现到临床申报的全流程，不仅能优化研发流程，还能显著提升效率与成功率。”胡瑞连强调，公司正推动AI与内部研发体系的融合，例如在化合物筛选环节引入睿智医药多年累积的生物大数据库模型，缩短立项、概念验证等科研项目环节。

在“新地域”布局上，“全球+本地”的多区域运营将成为标配。胡瑞连分析，地缘政治正推动全球医药供应链重塑，“企业不仅要在中美欧等核心市场构建研发与生产能力，还需在东南亚、东欧等新兴区域布局，以平衡成本、规避风险。”这也是睿智医药在马来西亚建设生物医药产业园的核心考量，依托当地清真药品认证优势，覆盖东盟及中东，同时为中国药企出海提供支点。

胡瑞连还以近日正式投入使用的睿智医药波士顿研发中心举例称，建立该研发中心是为突破地域限制，实现与客户“零距离”协作，为合作伙伴提供更高效、更个性化的服务。胡瑞连表示，波士顿研发中心提供从生物药发现、药理学研究到DMPK（药代动力学）研究服务的全链条解决方案，覆盖早期发现至IND申报全周期，可为北美客户提供符合标准的本地化服务，规避跨境物流限制。

而在“新合作模式”上，“一体化”服务能力将成为头部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客户不再满足于零散的分包服务，更需要‘从概念到商业化’的一站式解决方案。”胡瑞连表示，这要求企业具备横向整合（如整包模式）与纵向延伸（从早期靶点验证到后期商业化生产）的双重能力。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VCG41N1207212204

创新药热潮带来的机遇远大于挑战，但性质已发生根本变化

谈及中国CRO企业的全球竞争力及发展前景时，胡瑞连向记者明确表示：“机遇远大于挑战，但机遇的性质已发生根本变化”。

“过去，中国CRO的优势在于‘成本红利’与‘产能转移’，依托人力成本低的特点承接国际订单；现在，机遇在于技术红利与技术赋能，中国在ADC、小核酸等领域已具备与国际同行同台竞技的实力。”

胡瑞连坦言，当前行业面临的挑战也是切实存在的，需要企业通过战略升级主动应对。“全球地缘政治带来的不确定性、国际巨头日益激烈的竞争，以及国内人力成本的优势逐渐减弱，这些都是我们必须直面的问题。”他进一步分析，“但从行业发展趋势来看，机遇的量级更为巨大，主要集中在三个核心维度。”

在技术能力层面，胡瑞连指出，经过过去十年的积累，中国CRO企业已实现从“跟跑”到“并跑”甚至“局部领跑”的跨越。“在ADC、小核酸等许多前沿技术领域，中国CRO企业已经具备了与国际同行同台竞技的能力，在部分领域甚至实现局部领先。我们不再只是简单执行客户需求，而是有能力提供更高附加值的技术服务，这是‘技术红利’的核心体现。”

针对中国创新药行业的崛起，胡瑞连认为，这为本土CRO企业创造了独特机遇。“中国生物医药公司的创新研发正加速走向全球，它们需要同样具备国际视野和能力的本土合作伙伴一同出海。在这一过程中，中国CRO企业，尤其是像睿智医药这样深谙国际需求与商业环境的本土型全球化运作CRO，则更具备天然的文化沟通优势与合作默契，能够更精准地匹配出海药企的需求，这是国际CRO难以替代的‘生态赋能’价值。”

此外，全球供应链的重塑趋势也为中国CRO企业打开了新空间。胡瑞连分析道：“全球药企出于供应链安全与多元化的考量，正积极探寻‘China+’的供应链策略，这为中国CRO企业创造了成为其全球体系可靠一环的战略契机。”

胡瑞连强调，中国CRO企业的前景取决于能否完成从“中国制造”到“中国智造”的转型。“借助技术驱动与全球化生态布局，成为全球创新药产业链中不可或缺的价值创造主体。”

“除了财务目标，我们还有更长远的期望。”谈及公司未来规划，胡瑞连说，“当客户谈及复杂创新药研发时，睿智医药能成为他们的首选；当投资者审视CRO行业时，能认同我们是一家以技术为驱动的公司；当杰出人才寻觅发展平台时，能将我们视作实现全球梦想的理想舞台，这才是睿智医药真正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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