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城里生活了30年，却仍然是个“老土”。

我还是喜欢赶集，不喜欢去超市。城西五天两集，我得空就往集上跑。集上人挨人，人挤人，穿戴讲究的城里人，裤腿沾着泥水的乡下人；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年人，花枝招展的大闺女小媳妇；骑三轮的，步行的，熙熙攘攘，满集都是烟火气。我喜欢在青菜市里转圈，在水果市里闻味儿，在水产市里看谁家虾酱香味正。最喜欢在杂货市里流连，堆满一地的杈子扫帚、锄镰锹铲、盆盆罐罐，还有七印八印的大铁锅，我是百看不厌。最后到大集南头，看两口子火花四溅地打铁……

吃饭必须先哈汤，父母就是这样吃饭，我也一样，改不了了。米汤、面汤、菜汤，啥汤都行，只是没汤不行。离不了面食，馒头顿顿吃也不烦，面饼隔三差五得吃几张，吃年糕不管过不过年。白菜豆腐粉条最对胃口，菠菜鸡蛋、丝瓜莲藕也喜欢。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享受不了，多吃一点就上火，天生的“庄户肚子”，没办法。大葱蒜泥就馍馍大饼，那叫一个带劲。

喜欢土地，喜欢植物。一看见空地，总琢磨种点什么庄稼好。我帮父亲在地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庄稼活儿样样稀松，可对土地并无烦感。父母下世后，土地由叔伯大哥种着。几年前大哥患脑血栓，种不了，又转给姐姐种。姐姐种地不上心，庄稼长得不像样子。我看了只是干着急。去年姐姐干脆也不种了，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今年清明，上完坟跑到父母的地里，挖了三袋土回来，将六盆三角梅移栽在自家土里，盆盆妖娆可爱。

天一旱，我就盼雨。天一打雷，我就兴奋。什么事也不做了，趴在窗前看雨。久旱的一场及时透地雨，让我兴奋得手舞足蹈。庄稼们渴啊，难受啊。大雨飘飘洒洒，地上积水横流，我拨通大哥的手机，问家里下得咋样，能不能透地。得知老家雨势正好，不由得心花怒放。

现在为数不多的听戏人多在乡下。像我这个年龄的城里人，爱听戏的就更少。我从小爱听戏，最爱听吕剧。诞生于兵荒马乱、逃荒要饭中的这个草根剧种，尤其入耳。听见坠琴一响，我的心里就痒痒。早年，在杨家大街上听见四海家的录音机唱《借年》《李二嫂改嫁》，就迈不动腿，痴痴地站在街当心听半天。现在，偶尔在小区里听见吕剧唱，还是一样如痴如醉。

乡音就是好听啊！进城30年，就是说不了普通话。我偷偷练了几年，就是拿不准那个腔调。有一回觉得自己练得不错了，录下来一听，差点把自己吓跑。干脆不练了！

我的梦里全是老街老屋和庄稼，浅浅的沟渠，窄窄的田间小路，满耳的蝉鸣蛙声，牛哞羊咩。我是一个滞留城市的乡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