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力平

抗战时期，许多京剧艺人以多种形式积极投入到抗日救亡之中，表现出不屈的民族气节。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金少山先生便是其中的一位。

金少山1890年生于北京。幼年从父学艺，工铜锤花脸。16岁正式搭班演戏。1912年首次到上海演出。1926年12月与梅兰芳合作，主演《霸王别姬》。因饰演的楚霸王项羽形象生动入神，由此博得了“金霸王”的雅号。他融铜锤、架子、武花于一体，确立了京剧史上第一个唱、念、做、打全面发展的完整的花脸流派，世称“金派”，被誉为“十全大净”，与郝寿臣、侯喜瑞并称“净行三杰”。

金少山不仅在京剧表演上有极高的造诣，在为人处世上也堪称楷模。抗战时期，他曾两次“假摔”，晕倒在戏台上，拒绝为日本人演戏，在梨园界传为佳话。

1937年“卢沟桥事变”不久，北平沦陷。伪行政院副院长褚民谊为讨好日本人，打算在前门鲜鱼口胡同内的华乐戏园安排京剧演出，以供日军头目娱乐消遣。他知道日本人崇尚武士道，便特意请擅演武戏的名家金少山献艺，并点名演出《连环套》。

京剧《连环套》又名《盗御马》，故事出自《施公案》一书。讲述的是清康熙年间绿林好汉窦尔敦被黄三太镖伤后，愤而离开河间府，到（张家）口外连环套聚义的故事。这是一出唱做功夫繁重的武戏，颇多看点。

可褚民谊给金少山打了几次电话，都被金少山搪塞了。最后他派人到金少山的家中来“请”。金少山说自己有癫痫病根儿，上不了场。来人便恐吓道：“这是效劳皇军的堂会，三天后派车来接你，看着办吧！”随后摔门而去。

当时的北平是日伪当道，多位梨园名家因拒绝为他们唱戏而遭到恐吓和迫害，有的被迫逃离京城。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金少山想了想，而今不可莽撞，只能见机行事了。

三天后的下午，褚民谊派的车就来接金少山了。此时金少山已勾好脸、扎完行头，随后被接到华乐戏园。

戏开演了，金少山扮演的窦尔敦一出场，同往常一样，“威震山岗”大段引子，声震屋瓦，座下彩声四起。当念到自报家门：“姓窦名尔敦，人称铁罗汉”时，突然，身子一挺，摔倒在了戏台上。顿时，全场哗然，人们急忙将他抬到后台，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他喂水，一阵子忙活。

不一会儿，金少山缓过神来，可话说不清了，两眼也迷迷糊糊的。这戏自然也没法唱了。几个日军头目怒气冲冲，随后扫兴地离开了戏园。

金少山被送到家中，在炕上躺了一会儿，便让家人到大门外看看动静。家人看过后说街中空无一人。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儿”坐了起来，随后让家人到外面叫了几个好菜，大吃大喝起来。

不成想，两天之后，褚民谊又派人到金少山家中“请”给日本人唱戏。金少山没有推托，第三天的晚上又被接到华乐戏园。

一到后台，金少山连作揖带打恭：“对不起，那天老毛病羊癫疯犯了！”然后上台，卖力气地大引子、念诗，一开始顺顺当当地演下来，该起唱了，正当台下屏气凝神地想听他的唱时，一句导板“将酒宴摆至在聚义厅上”，下一句“我与呀同众贤弟叙一叙衷肠”还没唱出来，他身子晃了两下，便摔倒在台上。接着是浑身抽动、双眼上翻。场内又是一片哗然。

“金老板的癫痫疯又犯了！对不起！对不起！”陪同日本军官看戏的大汉奸褚民谊点头哈腰地向日本军官解释。日本军官满脸怒气地离开了戏园。

金少山被送到家中后，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又大吃大喝起来。他两次“犯病”，“假摔”在戏台上，败了日本军官的兴致，此后日本人再也不请他唱戏了。

多年后，金少山先生曾回忆说：“艺人要有骨气，与敌寇抗争，势单力薄，不能来硬的，可以在戏台上见分晓。只要不想给他们演戏，办法是有的。我就是‘犯病’了，摔倒了，演不了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不能献媚，留下个骂名！”

供图/凤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