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的胡紫涵。作者供图课堂上的胡紫涵。作者供图

　　关于孩子，高鼎写“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辛弃疾写“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高尔基写“儿童的心灵是纤尘不染的”；那——我的孩子们是什么样的呢？活泼可爱，刻不出他们刚入学时的懵懂模样；纯真质朴，写不尽他们灿烂笑容的感染力；温暖善良，道不出他们悄悄塞布娃娃时的小巧思……

　　“我该如何描绘他们？”自支教起我便一直找寻的答案，在经过217天的发酵后，终于有了最合适的回复：含蓄的爱，无声而盛大。

　　“又凶又温柔”

　　刚刚步入支教岗位时，由于服务单位师资短缺，我担起了一年级4班数学教学和副班主任的任务。虽然在此前我也面对过一年级的娃娃，但真到和这些“小豆丁”们朝夕相处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束手无措。该怎么培养他们的好习惯？该怎么让精力充沛且好动的他们在上课时坐得住？该怎么帮刚刚进入小学的他们做好知识上的幼小衔接？该怎么把抽象的数学知识具象化……一个个“难题”接踵而至，我时常在深夜发愁，明天又该如何管住这一群“小猴子”。

　　在逐渐适应教学节奏的过程中，我时常与同办公室的老师交流，也在日常的互动中默默观察他们，经过一个月左右的探索之后，我总算发现了“拿捏”他们的“法宝”——规则与趣味是并行的魔法。为了让他们意识到课堂的严肃性，我几乎每一节课都是“冷”着脸走进教室，授课过程中发现的每一个小问题，都会立刻制止并强调不可再犯；但贪玩是孩子的天性，那不如让他们在课堂上“贪玩”吧。每一节课我都会尽可能地设计生动有趣的游戏环节，把数学知识融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在小组评比中激发他们的学习热情，在数字填色里强化他们的学习兴趣。整顿纪律时的“不苟言笑”和上课时的“活力四射”，用孩子们最童真的话来讲，那便是“胡老师，虽然你每节课都很凶，但我们还是喜欢上你的课”。

　　这句话是第一学期结束时，班里一个小女孩告诉我的，并在第二学期我调岗至三年级英语老师之后，再次得到了印证。三年级的孩子总在我生气沉默的时候一声不吭，但下课后又立刻邀请我一起去打羽毛球；也会在我听写的时候“叫苦连天”，但回家后却和妈妈讲，“胡老师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我还是有点怕她。”

　　鱼的记忆只有7秒，好像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也是。他们总是飞快地把你的批评抛诸脑后，却会记得你对他们的好。“胡老师又凶又温柔”这样拧巴矛盾的话，是直接又含蓄的爱。

　　“小孩喜欢小孩”

　　离开一年级的班级后，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孩子们总是喜欢趴在我的办公室门口悄悄观察我，如果想要送点什么，也只是飞快地跑进来满脸通红放下后立刻离开，甚至有时会害怕敲响办公室的门。可每当我走出办公室，他们又会像“小云雀”一样蹦蹦跳跳地将我团团围住，或是像“小树懒”一样挂上我的脖子；实在想念的时候，晚上放学后会发微信给我，“胡老师，我想你了，明天我要去找你玩”。透过这一句短短的语音，我仿佛看到了手机屏幕前的他们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我们明明每天都遇见，可他们却从不将这样“肉麻”的感情外化，而是藏在了每一次飞奔向我的步伐里。

　　新接手的三年级班级也大体相同：一开始我担心他们是否会喜欢新老师，直到看见他们偷偷画的素描画像，每次路过我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我兜里的小零食，特地从家带来与我分享的土特产，还有越写越漂亮的作业、参与度越来越高的课堂、正确率越来越高的听写……我顿时了然，很庆幸他们愿意接受我、认可我。孩子们不善言辞，行为会“揭穿”他们偷偷藏不住的心事。

　　不过队友丹丹所带的学生，好似不像我的孩子们这般内敛含蓄，他们热情开朗，直接真挚，和丹丹一样，像永远电量满格的“小太阳”。而我的孩子们更倾向于默默表达爱意，细水长流，于细节处酿造浓烈的回甘。学生就像是教师的一面镜子，学生的行为正是教师情感表达方式的投射。丹丹说，孩子们的含蓄正来源于我的含蓄。我本身不算是特别活泼的人，比起直白地表达对孩子们爱意，我更习惯沉默无声地付出：在作业本上留言“小作文”，鼓励他们下一次把字写得更漂亮；为了让他们的大合唱更出彩，挤时间学习新的乐器；很少口头表达关心，但会把素描画像设置为社交媒体上“Miss Hu”的专属防伪标志；为了弄清楚暂时还不能连词成句的他们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常在小红书搜索“儿童心理学”“低年级班主任如何管班”……在爱他们的这场修行中，我慢慢将自己变回孩童时的模样，带着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心耐心聆听，用心呵护，渐渐地，他们愿意与我相拥，就像同龄的朋友一样，用着彼此最默契的方式，诉说内心最真诚的惦念。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小男孩回班的路上突然回头朝我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小孩喜欢小孩，你也是个小孩！”望着他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背影，我一时间出了神，我的这场童真修行好像效果还不错。“小孩喜欢小孩！你也是个小孩！”这样看似滑稽的话，是他们默契而含蓄的爱。

　　“可爱的蓝精灵”

　　“哦，可爱的蓝精灵，哦，可爱的蓝精灵……”这学期的舞蹈教室里总会响起这段旋律。这是我为二年级舞蹈社团的孩子准备的儿童节展演曲目。我总觉得曲目里的人物形象和我遇到的这群孩子格外贴切。当他们穿上校服，就自然地换上了“蓝色的皮肤”。他们一样住在山的那边，活泼又聪明，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秦岭森林的滋润下，善良又勇敢，相互关心，团结协作。但唯一留了一个小小缺口的地方是——他们缺一个特别的“蓝爸爸”，那个能读懂他们的小心思，守护他们天马行空的幻想，喜欢用爱的眼光静静注视着他们的“蓝爸爸”。正是这样的缺口，给了我加入他们生命的机会，他们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如此可爱，或许10年后他们会忘记我姓甚名谁，但素质报告册上的寄语会记得，英语书上的专属印章会记得，黑板上被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板书会记得……春风、夏雨、秋叶、冬雪，都是我曾来过的痕迹，是我们灿烂故事的印迹。

　　在不远的9月，新的学期，新的“蓝精灵故事”会启航，但在我的蓝精灵故事里，他们是我的蓝精灵主角，而我会是他们的“蓝爸爸”，带着我浓烈却含蓄的爱。

　　秦岭北边的呼唤

　　“我变成少先队员的时候你还在吗？”“在呀！”“那你会在哪里？”“你猜。不过等你戴上红领巾的时候，我肯定出现在你面前！”“真的吗？那你不许骗人。”“我不骗人，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们。”“那我到时候一定第一眼就认得你！”是的，我亲爱的孩子们，等你们戴上红领巾的时候，等你们学会自己绑鞋带的时候，等你们能工工整整写下一行英语句子的时候……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像神奇的咒语，它会载着秦岭北边的呼唤，将胡老师带回你们身边，从此回家不再只是回到秦岭南边的汉水之地，更是重逢秦岭北边的拾光忆坞。真正的爱是无声的回应，我们之间含蓄的爱，永远无声而盛大。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