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4日,一大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今天是把外公和外婆合葬在赣州的日子,说着说着,母亲就泪流满面了。母亲生于1948年,即将70岁了。人生,最终归于哪里?
都说,有宗教信仰的人,其实不会那么的怕死。因为人死之后有灵魂呀,还有去处呀。但是,对于无神论者,对于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人死之后,既无去处,也无归途,那当然是极其怕死的。尤其是那些通过各种努力,创造了权利或者财富的极致的人们,更加的怕死。
所以,对于那些眷恋人世间物质享受的人们,在他(她)预感到自己来日无多,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来说,最后几年的所有怪异行为、或者变态行为,其实都是可以理解的。
行走多年,我已不知道自己是有神论者,还是无神论者,只是知道,随着年纪的增长,开始更多的相信命运和机缘,对很多事虽然会努力争取,但是应该不会那么强求结果了。另外,也给自己设了些时间点。现在想,或许在六十岁之前,我还是继续修些人道的事;或许六十之后,就应该更多地修灵魂道的事了。
对于一生的最后,我大概也早就想清楚了。人生在世,不外二事:一承基因,二传思想。生儿育女,就是传承自己祖宗流传下来的基因。所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即便用最现代的思维来理解,也是很有道理的。只不过,如果用现代的思维来理解,生儿生女在DNA的传承来说,还真的没有太大区别。
但对于古代中国,以家谱来记载平凡人的历史、血脉的传承,如果没有生男丁(儿子),在修家谱的时候,就会断了。这在古代中国的文化里,当然是天大的事了。而在今天,很多的记录已经进入数字时代,修家谱的事本来依然是记录人生最大的事,可惜在“破四旧”之后,以及之后一切注重经济至上的环境下,这个记录人生出生——死亡,这个中国式记录平凡人历史——人生经历的最重要的仪式,现在也彻底的没落了,逐渐要走向消亡和退出历史舞台了。
当然,既然历史已经选择了伟人,伟人也终将改变历史的进程。这也没有什么太遗憾的事。历史本来就没有固定的轨迹的。
所以,多年来,我为何总喜欢撰写一些文字,就是在数字时代,用文字记录自己来这个世界上一场,有了哪些经历,有了哪些所感所想。
是的,留下自己的思考,留下自己的思想,是我撰写文字的最大原动力。
我不知道我最终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上的。我把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活。所以我但凡有所想,都会尽可能忠于自己的内心,用文字记录下自己的所思所想。我甚至笑言,微信朋友圈的文字和影像资料,是个好东西。
如果服务器永远不停转,即便在我死后百年、千年,我的后代,如果想要了解我的人生经历和思想,远比古时候的墓志铭,来得更详实、真实,甚至可以触摸到我的人生经历、喜怒哀乐。从这个意义上讲,微信的服务器,还真的希望能够永远不停转。
下面,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为了纪念我的外公谢槐庭和外婆邱素贞,我特别把一年前撰写的关于外公的文字,做了些简单的修改,再次发出来。
(黄石头.2017.8.4)
(江西于都曲洋传奇老中医——谢槐庭老先生)
《我的太外公、外公、母亲》
——三代祖传老中医的真实记录
(一)
这是关于我的太外公、外公、母亲,三代祖传老中医的真实记录。
我的太外公谢永瑷
我的太外公,谢永瑷,生于光绪十七年,卒于民国三十一年,主要在江西省于都县原曲洋乡(现并入葛坳乡)境内从医。关于太外公的事迹,因年代久远或其他种种原因,家族中的老人也记忆寥寥,描述不多。
太外公最大的成就是养育了两个出色的儿子:大儿子成为远近闻名的传奇中医,二儿子解放前参加革命,后来官至广州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副师级)。
(堪称文物的50年代谢槐庭老先生的中医学习班通知书)
我的外公谢槐庭
我的外公,谢槐庭,生于1920年,相比太外公模糊的从医经历,外公的一生就显得丰富和传奇很多。
太外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即我外公谢槐庭,解放前民国年间的师范院校毕业生,二十多岁就已经是于都县曲洋乡礼汾村小学的校长。
太外公去世前,嘱托外公一生只可从事老师和医生两个职业。在做小学校长数年后,外公辞职,开始了全职中医师的一生。外公的中医水平极高,在解放前就享有盛誉,解放后被直接招募进曲洋乡国药店成为一名远近闻名的传奇中医。在曲洋乡周边的三县(于都、瑞金、宁都)之交都享有盛名,甚至有“神医”之称。早在八十年代初,就曾被当时的权威省级报纸媒体新闻报道过,更因医术精湛,曾任于都县第五届政协委员。
(谢槐庭老先生1961年中医结业证书)
外公一生医术精湛,救人无数。
可不曾想因其个性刚正,早年在做小学校长时,因为直斥某老师误人子弟而得罪了一个同村小人,一直被忌恨在心。到文化大革命,原本是中农的外公却被冤枉为地主而被打倒,受尽折磨。悲愤绝望的外公,悄悄准备了一根绑棺材那样的全新粗草绳上吊自尽,没曾想竟然断了。或许是阳寿未尽,老天自有安排。
不久,县里的一个重要官员生病了,专程派车来接外公去看病。后来,基本就没人再折磨外公了。直到1978年,全国平反浪潮,外公去县里查档案发现是中农,并非地主。当时的外公差点背过气去,想杀人的心都有。
(不同时代的谢槐庭老先生)
在外公受尽折磨时,太外公的二儿子谢庆柯已是广州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团级高干,可惜外公等不来亲弟弟的拯救。我们称为小外公的谢庆柯,解放前也毕业于师范学院,后来参加了革命,虽然不是“二万五”的出身,但依然升职很快。
(作为部队的人士网络公开信息并不太多)
可惜因为同是于都老乡“丁盛事件”的影响,接受了数不清的审查,虽都过关了,但却没了大升的可能。即便参加了自卫反击战,最后退休前也仅是广州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而己。
我的母亲谢玉华
相比我外公那代人的曲折命运,我母亲的经历虽然也受时代的影响很大,但还是要简单不少。从小耳濡目染,看着父亲看病切脉抓药,母亲十二三岁起就能认识不少药材。60年代中后期开始在曲洋国药店当学徒,70年代在曲洋乡桐溪村做赤脚医生(中西医结合),79年在曲洋乡卫生院上班,后来又到银坑镇卫生院(后更名为于都县第二人民医院)。
(我的外公外婆和母亲)
母亲如今已年过花甲,退休在家。按理说可以安享晚年了,可是家里几乎天天都有人找她看病或调理身体,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老亲戚介绍来的。或许是源自外公那个年代以来的“看病先生”知识分子的自尊,看病从来不主动收费,不问别人要钱。所以经常有很过感谢母亲看好病的常上门带点水果土特产或硬塞一些诊金。
祖传三代老中医,到我辈断层
受时代的影响,母亲的一生当然是艰苦奋斗的一生,除了看病救人,她最大的成就是养育了5个子女,都已成家立业,小有所成。
然而在她的子女儿孙中却没有一人愿意学中医。
中医后继无人,不止出现在我家,还蔓延至整个国家,中医人才的断层很严重,祖传、师承中医者及真正有水准的中医师越来越少。
所以国家现在大力弘扬中医,想保护这一老祖宗留下的文化瑰宝、智慧结晶。
以母亲的中医水平,我经常笑言我们全家几十口人可谓都享受到了中央领导级别的家庭保健医师服务。
但即使都发自内心的认可尊重中医,而中医少则10年多则20年30年才能学成,让我们这些后辈人人都望而却步。
母亲作为祖传三代的老中医,后继无人是她的心病(日后或许会招收学徒)。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讲,当人们满足了生理、安全、情感需求后,就会渴望被尊重,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如果母亲能用她的中医水平,为更多人治病、调养身体,那么她就会活得更快乐和健康,这是儿女们的心愿。
对于我们家三代祖传的老中医,到我们这一辈彻底断层,我们五个兄弟姐妹都觉得非常遗憾。同时,我们的儿女也没人愿意学习中医,更是充满遗憾和无奈。
(谢槐庭老先生退休后转社保的相关文件)
其实岂止我们家的祖传中医面临传承断层?全国的老中医家族同样如此,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整个社会都在“赚快钱、赚大钱”,中医学习时间长,赚钱少,显得不合时宜。前几年国务院为了拯救中医人才的断层问题,紧急出台了“国医大师”的认证,虽有亡羊补牢之嫌,但这些堪称活化石的老中医,这些年正在大量的去世消亡。
中医的传承不仅需要国家政策的支持,也需要中医世家的奉献。但中医中药的市场化,确实是个好大的难题。曾经行动过给母亲办一个国药馆,想给母亲创造一个治病救人的环境,希望以后或许就有哪个小孙子爱上中医了,或许有人慕名而来当学徒,或许可以为弘扬祖国中医出一点力,少留一点遗憾和心痛。但实际上纯中医中药的市场化操作极其之难,开了不久,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又报停了。
传统中医平均每个病人问诊时间超过60分钟
中医不同于西医门诊,几分钟就看一个病人,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母亲看一个病人平均都需要1-1个半小时。所以找她看病一定要提前预约,并按时到来。
母亲不是那种侃侃而谈的中医大师,她有着女性的内敛和沉稳,就是认认真真看病开药方,她最擅长的是望闻问切,尤其神奇的是切脉,把个脉,你不用说话,她就知道你哪里不舒服。母亲祖传的中医切脉神乎其神,几乎让每一个来找母亲看病的患者赞不绝口。
(谢槐庭老先生亲笔写的简历)
也有不少人问母亲“您有没有一些药方,比如感冒发烧,月经不调,肾虚,咳嗽、牙痛这种常见病,一方见效,立竿见影,也显得您医术高。”
她说:“没有。对我来说,中医是讲究千人千方,每个人年龄、体质、身体状况不同,就是一个方子也要不停调整用量,所以中医更重要的是全身的调理,各个脏腑器官理顺了,自然就不生病了。”
“可是网上很多广为流传的药膳,说的都很神奇,难道不是真的吗?”
“我不太清楚网上的情况。不过中医有很多门类,包括偏方、针灸推拿拔罐按摩等,我从小学的就是望闻问切,是最传统最需要下功夫的中医号脉诊病。但是在我看来,即使是食疗的药膳,要想真正有效的调理身体,还是要请中医看一下用量多少,不能自己乱补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