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广州第一家24小时书店“1200bookshop”,我突然有个错觉,以为当下置身于台湾的某家独立书店,幻想着8月份计划到台北度假的日子提前到来了。
书店里的大部分元素“很不大陆”,周末白天有义工在帮忙打点,有一间小房间给背包客提供免费住宿,有免费白开水供应、有捐书区、有免费阅读区,一毛钱都不花,就能坐上一整天;人多拥挤,但不见喧闹躁动。从一楼走上二楼,客人刚撑过的雨伞,整齐有序地排列在靠墙处的一个个梯阶上。中国文学网心想:这真是一个充满弹性、活力的公民社会图像,确定这里是中国大陆吗?
想起上个月到云南香格里拉旅行,和新加坡友人一起入住当地民宿时,一脸稚气的年轻老板好奇地问:“是辞掉工作来玩儿的吗?”我当下只能“呵呵”回应,这岁数哪里还有本钱去编织青春梦?反问老板,很多中国人辞工来这儿玩吗?他说,还真的不少。那几天,我确实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碰到不少“驴友”,其中一人是在长沙念大学的学生,停学一年,就为了大江南北走一回。
“青春,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这原来不只是青春纪念册上的留言。“我要辞职去旅行!”这原来不只是“驴友”们在网络论坛上发出的呐喊。在每天接触到的反腐、反日、贪官下马、简政放权、大国关系等所谓的“硬新闻”之外,每一次的旅行和城市转角处的邂逅,都让我认识到另一个面向的中国大陆。
在“1200bookshop”书店听了第一场背包客分享会,又长知识了。原来在背包客的字典里,“旅游“、“旅行”、“修行”是有区分的,那是三种全然不同的旅人心境。一群陆客涌去巴黎住五星级酒店、买包包,那是旅游;背包客独自背起行囊上路,早上不知晚上在哪里露宿,那是旅行;背包客在漫长旅途中自己和自己展开内心对话,思索人生大命题,那叫“修行”。
我喜欢那位昵称“猴子”的辽宁背包客说的,“旅行,意志力比体能还要重要”,走到脚板全起泡,那就刺破水泡继续上路。这位“80后”通过他80多天的徒步旅程彰显自我,他的旅程还不见终点,他要让热血青春有更多的冒险。
书店老板刘二囍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比“猴子”更早完成了自己首个徒步旅行,不同的是,他选在台湾做了疯狂的事。华南理工大学建筑系毕业之后,他打了两年工、开了咖啡座,然后毅然放下一切,到台湾念研究所去。2013年下半年,他用了51天走完1200公里,成为环岛徒步台湾陆生第一人。
因为在台湾实地生活过,他知道韩寒那篇文章《太平洋的风》是夸大了台湾的好。台湾没有那么好,但台湾是好的,虽然那里弥漫着悲观的情绪。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以大看小”,不“以中央看地方”的心态去看待台湾,这是他与一般隔岸看台湾的大陆人之间最大的差异。
他了解台湾人为什么要反服贸,但他知道不管反抗情绪多强烈,台湾终究无法抵挡大陆在经济上的渗透力,“淘宝、顺丰,我在台湾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觉得,真的,就靠淘宝和顺丰就可以统一台湾了”。
他放假要回大陆,台湾朋友动辄说,“你要回国啦”、“你们中国”,让他感到不太自在,但他理解那是台湾朋友们长期被塑造的生活观和世界观。他在台湾第一次看到“青天白日旗”时,感到相当诧异,但他理解这面旗子一直在台湾升起,也能理解为什么台湾人觉得歌手张悬拿“青天白日旗”是正常的。
我和刘二囍说,他的故事放置在台湾社会情景中,其实没有太多浪漫元素,环岛游、开咖啡馆、过小日子的人太多太多。但“小清新”的电影情节在大陆上演时,那确实让人好奇。我没和他说的是,在大陆工作三年多,我的大脑多少被洗过,“你什么背景”的问题也在我脑海闪过。他告诉我,他没有太多资源或人脉,“做不了‘高大上’的事,但我要做好玩的、接地气的事”。凌晨十二点,他在书店举办背包客分享会,出席者不算多,但都是真实的。
24小时书店是个有故事的空间,刘二囍却说,现在故事还不算多。就有个上了年纪的大爷经常不回家,有两个流浪小孩经常在店里过夜,有个女孩和男朋友吵架跑书店来,碰巧当天的沙发客是位女生,两个女生共处一室过了一夜。
我从那些个“非典型大陆”文学名著元素中,看到了很多小故事在萌芽中。这些张扬青春个性的“80后”具有很大的成长潜能,他们的理想性、热情和创造力如果能汇流聚集并获得足够的支持和空间去壮大发展,那将能形成巨大的公民社会力量。这股力量,既有助于逐步提高公民素质,也可形成政府与个人之间,重要的缓冲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