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大多数人的生活质朴而真实,迥异于常人的,是有趣的灵魂会把生活写成诗,把生活过成诗情画意。 (视觉中国/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10月3日《南方周末》)
“草根”的出身,无疑是宋成宝走红的重要原因。“厨师”和“诗人”两种身份叠加在一起,造成巨大反差,对受众的心理形成了化学反应级别的冲击
不错过花开的美丽/屋檐过一场雨/星星眨眼的秘密/树上的果实/皎洁温柔的大地/不错过白雪落在身上的瞬间/柴火燃烧的温暖/这些我们都要离开手机/亲身经历——《不错过》
这不是一首职业作家发表在文学期刊的诗歌。作者:宋成宝。出身:农民。职业:厨师。发表渠道:杭州电子科技大学食堂窗口。
近日,这位杭州电子科技大学食堂的厨师红了。年过不惑的他,辗转北京、浙江等地打工,多年漂泊不定,却从未放弃阅读、写作。从2006年起,他提笔写诗,记录自己的生活、旅程、情感和哲思,至今已有上千首,然而少有公开发表。
为了圆这位“厨师诗人”的发表梦想,好心的食堂经理想出了一个巧妙的点子:在征求了食堂师傅们的意见之后,大家把宋成宝的诗歌打印出来,贴在12个打饭的窗口上,用这种特别的方式为他“发表诗歌”。每天来食堂就餐的师生有数千人,在画风突变的打饭窗口前,他们驻足、品评、转发。很快,宋师傅火了,有出版社相中了他的作品,决定付梓出版。
无疑,这是一次成功的推荐,温暖、有人情味儿。写诗的食堂师傅,在创作多年之后,“生活”这首诗终于迎来了一个让人兴奋的惊叹号。
众人惊呼“高手在民间”,却少有人知晓他漂泊谋生的艰辛,体味他多年辗转各个书店蹭书读的不易,更少有看到他在劳累一天后、在孤灯下奋笔写作的身影。他的作品动人之处在于,用朴实、清新的笔调为自己画像,为世间百态立传,呈现“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的人间烟火。
在他的笔下,不乏生活的动人瞬间。例如,他在那首《老家》中写道:放学后,翻过篱笆,叫了声妈/木柴在风箱的作用下/火焰很大。
他把“草根”阶层的困苦,写在诗作《方向》里:我说的方向,是一个姑娘/因为我只是个厨师/对方向的爱只隐藏/表白/从来不奢望/一天/方向送来喜糖/落叶在教堂边/一个秋天都在悲伤
“草根”的出身,无疑是宋成宝走红的重要原因。“厨师”和“诗人”两种身份叠加在一起,造成巨大反差,对受众的心理形成了化学反应级别的冲击。如同此前写下《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余秀华,他的作品动人之处,恰恰源自于他的草根生活。这种力量,皆因源自人间烟火,无分贵贱。因此,艺术的创作,从来就不是精英的专利。
成书于两千多年前的《诗经》,其第一部分即为《国风》,就是春秋时期各国草根们“低头人间烟火、抬头诗和远方”的记录:“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一个不知名的男子倾诉对心上人的爱慕;“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是彼乐土”,描述了奴隶们的控诉和反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则是一首慷慨激昂的战歌,秦军将士的豪迈与雄壮跃然纸上。
绝大多数人的生活质朴而真实,迥异于常人的,是有趣的灵魂会把生活写成诗,把生活过成诗情画意。在中国,那些两千多年前草根们的创作,今天依然被人们传唱,只要有趣的灵魂还在,这样的创作就会一千年、一万年延续下去。
笔墨之寿,永于金石。